陆游出生第二年,北宋便为金人所灭。陆游轻壮年时期一心向往中原,收复失地。四十八岁那年他曾经到西北前线南郑(今陕西汉中),在川陕宣抚使王炎公署里参与军事活动。这是诸葛亮当年北伐收复河山一贯主战的人物,主和苟安,所以他的理想和愿望只能变成满腔忧愤,时常在在诗词中表露出来。这首词便是晚年退居山阴以后抒写上述情怀的名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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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两句,从今天追忆当年,无限感愤。“匹马戍梁州”,即指南郑从军生活。“万里觅封侯”,暗用班超事。两句写出当年意气之外。“关河梦断何处“,从当年落到今天。“关河”“何处”关合上文“万里”“梁州”。当年想立功封侯,今天只落得一场梦幻,而且自己也象当年苏秦一样,功业一无所成,而“黑貂之裘敝”,落魄潦倒。这上片四句,两句过去,两句今天,大开大合,感慨无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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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”换头处,三个三字句,形式排比,意思贯珠。“胡未灭”联系上片,“万里觅封侯”,就是为了消灭敌人,但是“胡未灭”自己却已老了,双鬓都凋零了。秋天木叶黄落,预示着一年将尽,此处引申为年老衰残。本来应该壮岁从戎,气吞胡虏,现在敌势依然,而自己却老了,这一句联系上片的三四两句。“泪空流”,白白流泪,无补于时。三个字承上两句,无限悲痛。“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州。”结语更加深沉。“心在天山”虽用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典故,重点仍在缴应上片“万里”“梁州”,天山在西北,出兵西北,北定中原,自己念念不忘。但是此身却终老江湖,对国事无能为力。过去从政的人,以归隐沧州为晚年从容乐境,陆游从“胡未灭”着笔,却始终“心在天山”,而“身老沧州”和“心”的矛盾无法解决,始终在这种主观想建功立业,客观却是终老家园的矛盾中度日。谁愿意过这样矛盾的日月?这个结语自然唤出“画外之音”。当时的人都能明白,后世了解这段历史的人也都明白。这是朝廷屈辱投降政策的罪恶。不直接说出,用问话,更能发人深思。
这首词在结构上不同于一般。一般上下片各占一半,上片过去,下片今天。这首词上半片两句过去,两句今天。下半片句句今天,而又关合过去。不能用普通的对分法来分。在用语上强烈对比,开合动宕,正好体现作者情绪的激越。词里大量用典,但融合得使你不觉其为典,如“万里封侯”“尘暗貂裘”“心在天山”“沧州”,这些你不知是用典,也能理解词意;知道是用典,领会就分外亲切。这是在语言上值得玩味的地方。
原文是:
当年万里觅封侯。匹马戌梁州。关河梦断何处?尘暗旧貂裘。
胡未灭,鬓先秋。泪空流,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州。
译文:
回忆当年奔赴万里外的边疆,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,单枪匹马奔赴边境保卫梁州。如今防守边疆要塞的从军生活只能在梦中出现,梦醒后不知它在何处?唯有自己在军中穿过的貂皮裘衣,已积满灰尘变得又暗又旧。
敌兵还未消灭,自己的双鬓却早已白如秋霜,只能凭忧国的眼泪白白地流淌。谁能料我这一生,心始终在前线抗敌,人却老死在江湖!
文学赏析
这首词是陆游晚年的作品。下面是资深教育家、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孔子学院澳方院长、澳洲国立等大学博导史双元先生对此词的赏析。
积贫积弱,日见窘迫的南宋是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,但这又是一个英雄“过剩”的时代。陆游的一生以抗金复国为己任,无奈请缨无路,屡遭贬黜,晚年退居山阴,有志难申。“壮士凄凉闲处老,名花零落雨中看。”历史的秋意,时代的风雨,英雄的本色,艰难的现实,共同酿成了这一首悲壮沉郁的《诉衷情》。
作这首词时,词人已年近七十,身处故地,未忘国忧,烈士暮年,雄心不已,这种高亢的政治热情,永不衰竭的爱国精神形成了词作风骨凛然的崇高美。但壮志不得实现,雄心无人理解,虽然“男儿到死心如铁”,无奈“报国欲死无战场”,这种深沉的压抑感又形成了词作中百折千回的悲剧情调。词作说尽忠愤,回肠荡气。
“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戍梁州”,开头两句,词人再现了往日壮志凌云,奔赴抗敌前线的勃勃英姿。“当年”,指1172年(乾道八年),在那时陆游来到南郑(今陕西汉中),投身到四川宣抚使王炎幕下。在前线,他曾亲自参加过对金兵的遭遇战。“觅封候”用班超投笔从戎、立功异域“以取封侯”的典故,写自己报效祖国,收拾旧河山的壮志。“自许封侯在万里”(《夜游宫·记梦寄师伯浑》),一个“觅”字显出词人当年的自许、自负、自信的雄心和坚定执着的追求精神。“万里”与“匹马”形成空间形象上的强烈对比,匹马征万里。
“关河梦断何处,尘暗旧貂裘”,在南郑前线仅半年,陆游就被调离,从此关塞河防,只能时时在梦中达成愿望,而梦醒不知身何处,只有旧时貂裘戎装,而且已是尘封色暗。一个“暗”字将岁月的流逝,人事的消磨,化作灰尘堆积之暗淡画面,心情饱含惆怅。
上片开头以“当年”二字楔入往日豪放军旅生活的回忆,声调高亢,“梦断”一转,形成一个强烈的情感落差,慷慨化为悲凉。至下片则进一步抒写理想与现实的矛盾,跌入更深沉的浩叹,悲凉化为沉郁。
“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”这三句步步紧逼,声调短促,说尽平生不得志。放眼西北,神州陆沉,残虏未扫;回首人生,流年暗度,两鬓已苍;沉思往事,雄心虽在,壮志难酬。“未”“先”“空”三字在承接比照中,流露出沉痛的感情,越转越深:人生自古谁不老?但逆胡尚未灭,功业尚未成,岁月已无多,这才迫切感到人“先”老之酸楚。“一事无成霜鬓侵”,一股悲凉渗透心头,人生老大矣。然而,即使天假数年,双鬓再青,也难以实现“攘除奸凶,兴复汉室”的事业。
所以说,这忧国之泪只是“空”流,一个“空”字既写了内心的失望和痛苦,也写了对君臣尽醉的偏安东南一隅的小朝廷的不满和愤慨。“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。”最后三句总结一生,反省现实。“天山”代指抗敌前线,“沧洲”指闲居之地,“此生谁料”即“谁料此生”。词人没料到,自己的一生会不断地处在“心”与“身”的矛盾冲突中,他的心神驰于疆场,他的身却僵卧孤村,他看到了“铁马冰河”,但这只是在梦中,他的心灵高高扬起,飞到“天山”,他的身体却沉重地坠落在“沧洲”。
“谁料”二字写出了往日的天真与此时的失望,“早岁那知世事艰”,“而今识尽愁滋味”,理想与现实是如此格格不入,无怪乎词人要声声浩叹。“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”两句作结,先扬后抑,形成一个大转折,词人犹如一心要搏击长空的苍鹰,却被折断羽翮,落到地上,在痛苦中呻吟。
陆游这首词,确实饱含着人生的秋意,但由于词人“身老沧洲”的感叹中包含了更多的历史内容,他的阑干老泪中融汇了对祖国炽热的感情,所以,词的情调体现出幽咽而又不失开阔深沉的特色,比一般仅仅抒写个人苦闷的作品显得更有力量,更为动人。
译文:回忆当年鹏程万里为了寻觅封侯,单枪匹马奔赴边境保卫梁州。如今防守边疆要塞的从军生活已成梦中之串,梦一醒知在何处?灰尘已经盖满了旧时出征的招裘。胡人还未消灭,鬓边已呈秋霜,感伤的眼泪白白地淌流。这一生谁能预料,原想一心一意抗故在天山,如今却一辈子老死于沧洲!
【诉衷情】
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戍梁州。关河梦断 何处,尘暗旧貂裘。
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此身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!
赏析:词中回顾自己当年在梁州参军,企图为恢复中原、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的往事,如今壮志未酬,却已年老体衰,反映了作者晚年悲愤不已,念念不忘国事的愁苦心情。
上片前两句是当年作者在梁州参加对敌战斗心情与生活的概述。他胸怀报国鸿图,匹马单枪驰骋于万里疆场,确实想创立一番不朽的业绩。“觅封侯”不能单单理解为陆游渴望追求高官厚禄,因为在写法上作者在这里暗用了《后汉书?班超传》记载的班超投笔从戎的典故。班超投笔“以取封侯”,后来在西域立了大功,真的被封为“定远侯”。陆游这样写,说明当年他在梁州的时候,也曾有过象班超那样报国的雄心壮志。可是,陆游的愿望并未变成现实,后两句便是眼前生活的真实写照:睡梦里仍然出现旧日战斗生活的情景,说明作者雄心未已,睁眼看看眼前,“关河”毋庸说已经无影无踪,当年的战袍却早就被尘土所封,满目是凄凉惨淡的景象。
下片紧承上片,继续抒发自己念念不忘国事,却又已经是“心有余而力不足”的郁闷心情。“胡未灭”说明敌寇依然嚣张;“鬓先秋”慨叹自己已经无力报国;“泪空流”包含作者的满腔悲愤,也暗含着对被迫退隐的痛心。
结尾三句,苍劲悲凉,寓意深刻。“谁料”二字感叹自己被迫退隐,流露了对南宋统治集团不满的情绪。“心在天山,身老沧州”是年迈苍苍的陆游血与泪的凝聚,它很容易让读者想起放翁那首常常使人热泪盈眶的《示儿》诗:“死去原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。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毋忘告乃翁。”这是因为,两者所表现的爱国主义思想完全是一致的。
情感真挚,丝毫不见半点虚假造作;语言通俗,明白如话;悲壮处见沉郁,愤懑却不消沉。所有这些,使陆游这首词感人至深,独具风格。